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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城紫阳

宦姑古镇宦姑茶

文/王蓬

年年有个三月三, 收拾打扮上茶山。

人人都说茶山好，采下茶叶卖银钱。

流传在汉中西乡、镇巴一带的这首茶歌，也在安康紫阳传唱。盖因镇巴与紫阳山水相依，物候气象、风俗民情也大致相同之故。

新西兰著名记者路易·艾黎在20世纪30年代来到中国，在游历了许多地方之后说：“中国有两座美丽的小城：一座是福建的长汀，一座是湘西的凤凰。”假如路易·艾黎到过陕西紫阳, 他一定会说“中国有三座美丽的小城” 除了长汀和凤凰, 还会加上紫阳。三座小城之美，都在于形胜，在于充分利用独特的地理位置，造就人与山水、与环境合谐相处的一种无法复制的自然之美。

2-紫阳位于汉水与任河交汇之处

紫阳县城位于三千里汉水与与八百里任河交汇之处,山谷顿显开阔，河水顿显汹涌，涡流有澎湃之势，山城亦显耸立之威。紫阳不仅山城一枝独秀，还有“藏在深闺无人知”的古镇。比如距紫阳县城20公里的唤古镇，有石板房屋错落，青石板路通幽，漫步于古色古香的曲径小巷，仿佛把人带进没有纪元的岁月。镇中耸立的名胜东明庵，有“先有东明庵、后有紫阳县”的说法。古镇四周群山环绕，有齐星寨，石女寨，牛头寨、天池垭，云雾寨、东明寨等古寨，名声远扬，吸引着游客脚步。还有一幅石板雕刻的《宦姑斟茶图》则向游人讲述着发生在这个小镇上的宦姑与贡茶故事。

焕古早年叫宦姑镇,在县城汉水上游，临河有码头，往返有舟楫，商旅络绎，自古繁胜。盖因宦姑一带山峦起伏，土层肥厚，植被茂盛，最宜桑麻，尤其茶园延锦，超过万亩。每当春茶采摘时节，那些座落在汉水两岸、竹林掩映的农家，家家户户都会用截为尺把长短，耐烧熬火的青冈、板栗，在传统土灶铁锅炒制春茶。朦胧如纱的月色中，高低错落的石板屋顶会升起缕缕炊烟，伴着淡淡的茶香在山峦、丛林间弥漫，茶香顺着汉水飘进停泊在码头上的船舷、稍公水手闻着这沁人肺腑的茶香，再晚都要赶来停泊在宦姑码头，为的是喝一碗宦姑茶。这茶汤色黄绿，叶片淡绿显毫，栗香滋味持久，喝一气肠胃具热，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浑身舒适无比，疲劳顿消，酣睡一觉，第二天赤膊露胸的船工汉子便又喊着响彻云霄的汉江号子：你心甘呀我情愿，我们小两口下四川……随着高亢的汉江号子，宦姑茶也名声远播：哎呀呀，皇帝老子都喝的是宦姑茶！

3-焕古镇素描

宦姑自古便是紫阳名茶的一块生产地，也因这一带适宜种茶，是茶的优生区。紫阳毛尖“紫邑宦镇”是紫阳茶的上等精品，是唐代王室宫庭用茶讲究的品牌。原本，紫阳茶区便是岭南茶的发源地，如今也是紫阳富硒茶的代言产品，是国家富硒茶原产地保护区。早年宦姑滩是享誉汉水两岸最有名气的水旱码头，《宦姑斟茶图》讲述的是京城长安官宦世家的女儿刘冬香在宦姑滩东明庵研习佛经，精心栽培茶树，学会手工制茶，荐茶入贡朝廷，使得紫阳毛尖名声大震，四处求购，造福紫阳一方百姓的故事。为纪念这位官宦世家的女儿，乡民们把此地命名为宦姑滩，直到20世纪70年代才改名为焕古，寓含去旧迎新，勃勃向上之意。但宦姑滩、宦姑镇、宦姑茶却流传至今。且让我为大家讲述这个安康宦姑茶故事。

4-唐代仕女-范文藻临-石鲁题款

说的是早年宦姑滩这处渡口, ,因岸上一株老柳树上有乌鸦筑了巨巢，每天黄昏，乌鸦归巢，在两山夹水的河谷盘旋鸣叫，也算古渡一景，故得名“乌鸦渡”。唐朝初年,“乌鸦渡”渡船工姓刘,年至古稀,却无子女,老夫妻在古渡相伴，倒也自在。一日,河岸走来一女子, 衣衫不整,面容疲倦，年约二八,独身一人，求渡汉水。老两口与人为善，让女子上船, 渡她过江。岂料，刚上船，女子就晕倒了。刘老公看女子模样，凭生活经验，估计是饥饿缺水,吩咐老伴熬了鸡汤，在女子苏醒后让她喝下,待其恢复体力，面容也平静后，委婉问其来历。女孩看两位老人面容和善，可以信赖，才说自己家在京都长安,因父母为仇家所杀，自己侥幸逃脱，不敢再在老家露面，独身沿贩茶古道穿越秦岭,却为汉水所阻。一路衣食无着，半月有余，饥寒交加，身心憔悴,以至晕倒。女孩的叙说,引起两位老人同情,加之没有儿女的缺子之痛，萌生收女子为义女的念头。说出之后，女孩正苦于无处安身，一口答应，并跪拜两老，两老待女孩如同亲生, 女孩也十分乖巧, 双方皆大欢喜。相处日久,老人发现女孩很有识见，且谈吐不俗,估计父母非等闲之辈,恐系大户人家。对女孩关心备至，更加疼爱。一日,闲谈之中，老人很自然问及女孩身世,多日相处，女孩已无戒心，终于说出自己出身于官宦之家,因生于冬月,名刘冬姐。父亲是朝廷中枢大臣,因得罪奸臣结怨而遭诬陷,父母双亡,祸及子女,幸朝中耿介之士相助,方逃出长安险境,幸遇双老父收养,方有安家之地，今生双老便是再生父母。老人阅人无数，知古渡往返人杂，恐走漏消息，非久居之处。为安全计，山后有东明庵佛寺，主持心善与我交好,你可前往他处躲避，方能一防万一。刘冬姐岂能不知老人远虑，当即收拾，由老人陪伴到东明庵,见过主持,主持亦存善心，择吉日，焚高香，为刘冬姐锑度落发,正式入寺作了尼姑,取法名“远香”。

5-焕古镇一角

刘冬姐剃度更名“远香”,更改变的是生活方式，日诵佛经,夜伴青灯,一心向佛,与她心境十分合拍，也深得主持喜爱。一日，远香功课完毕到寺庙附近闲步,见有男女摘树叶蒸后揉搓,问之,乃知是在制茶。唐时，京城长安朝野上下无不喜茶，远香在长安时也曾喝过父亲受皇帝赏赐的茶叶，全家都在饭后品饮过。没想到京城华贵饮品竟出自这山野之处，十分好奇,就向农夫讨要了茶叶,进口一尝,栗香,味醇,色清,比京城所饮之茶还要清香几分。远香回寺,将所见说与主持,主持告诉她此地产茶久矣,史书所载神农氏尝百草,中毒得“荼”而解即是此物;日后周商牧野之战,巴人助战有功，受赏者即得此茶。再之后，古巴国献茶周武王，其茶“形似月亮，紧压成团，名曰西乡月团”，此为史载最早“贡茶”，说是“西乡月团”，其地距此不足百里，乘舟沿江一日可达。再是, 早在汉末，佛教便沿古道航运传入紫阳，紫阳一带所产茶叶也传播开并逐渐兴盛。寺庙中僧侣由于佛规禁酒，饮茶提神便成为最好的办法。寺院来客不敬酒而敬茶，简单却不失礼仪. 寺院这种待客方式先是被香客与拜佛者接受传入民间，进而也被官府所接受。

6-宦姑新茶

远香恍然大悟，觉得茶比寺庙更让她喜爱,当即向主持要求学习务茶之术。主持通达，也知远香志向，非寺庙久留之人。一口答应，并愿提供然习茶之便。白天去茶农处习茶，晚间仍回寺庙安歇。此后,远香常去茶农家学习种茶、制茶,拣回茶籽在庵中撒种。每年清明,茶露新芽,远香就开始采摘,向茶农学习，制成饼茶。一日,远香原忽闻父亲旧友已升朝中御史,专司巡察冤狱之事。远香心里顿时澎湃，父亲冤案一日不申，自己毕生难安。遂向主持说明原委,主持岂能不准，提供方便，派出游僧陪同远香，除带途中粮饼外唯身背饼茶和零散茶芽，旬日即达长安。远香所带饼茶叩门求见御史,诉说逃难之苦,并送所带新茶。御史见茶，心生一计，把远香所带新茶献与皇上,皇上一饮,连连称赞,即问茶产何处？何人所献？御史将出原委,皇上即招远香入宫,远香亲手为皇上煮茶，徐徐禀报此茶诞生之地，制茶之法，深憾出于秦巴深山，尚未为皇室所享。远香见皇上听得入迷,索性跪下叩头，将自己身世道出。皇上问御史此事是非,御史称事己查清,实属构陷。皇上当即口述两旨,一为刘冬姐父案平反昭雪;二令东明庵之茶为贡茶,金州年年向朝廷贡送。日后，皇上又念刘冬姐乃遗臣之女,有献茶之功,便令在长安城内择址为刘冬姐修寺以弘佛法。

7-焕古石板房

刘冬姐后返回东明庵,与茶农一起研究贡茶生产与制作,使其日臻完善。此后,紫阳茶历代皆为贡品,地方引以为荣,茶农亦受益无穷。刘冬姐先居长安研习佛经,后云游四方,传授种茶制茶之法,老归东明庵,羽化升天。当地百姓为感念刘冬姐,将渡口“乌鸦渡”改名“宦姑滩”。后又改“唤姑滩”。其地现为煥古镇政府所在地，古镇古风，茶业亦大兴。学者曾小勤所著《紫阳煮茶》中记载，仅是在清末民初的百年间，安康由于产茶，商帮会馆兴盛一时，任河边上的瓦房店是仅有2千来人的小镇，相继修建了武昌馆、山陕馆、黄州馆、江西馆、湖南馆、川蜀馆、河南馆等，主要商贸活动是做茶生意。控制着红椿、瓦房、焕古三处的茶叶交易。紫阳茶不仅沿汉水西行东运，沿古道输往长安，还开辟了北方市场。早在明代，紫阳直接与外族进行贸易。“俺答封贡”是明代隆庆时期蒙古俺答汗与明罢兵和好开展边贸的事件,史称“隆庆议和”。此后百年间，北方蒙古诸部一直臣服明朝，保持和平互市关系。时鞑靼人（蒙古）与明朝政府在陕西三边建立了官市，分为大市、小市两种，大市每年举行一次，小市每月举行一次，鞑靼以金银、牛皮、皮张等易陕西人绸缎、茶、釜锅、糖类物品，而汉中茶（含紫阳茶）通过“三边”市场直进入蒙古高原。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期间，“三边“建立根据地，虽然国民党政府对边区实行严密封锁，但茶叶不属“违禁品”，边区又实行保护工商政策 ，商人乐于去边区做生意。甘肃庆阳茶商张元忠曾将大批紫阳茶销往边区。国民党政府军驻宁夏某部也打着“淀源公司”的招牌，到汉中转运紫阳茶，一次就是三四百骆驼，可见紫阳茶交易的繁胜。清代学者魏源评价“隆庆议和”不仅平息明五十年之烽火，还开本朝二百年之太平。这些历史往事虽早已逝去，但焕古茶业却长盛不衰，至今还是安康名茶基地。

“宦姑与贡茶”的故事在紫阳县世代流传,对研究紫阳贡茶的历史有参阅价值。2013年,“宦姑与贡茶的传说”被列入安康市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8-唤古茶业兴旺

作者简介

（说明：王蓬和他的著作）

王蓬，国家一级作家二级岗位（二级教授）曾任陕西作协副主席、汉中市文联主席、作协主席。創作40余年，结集50余部。曾获国家图书奖、冰心散文奖、柳青文学奖、全国首届徐霞客游记奖等多项奖励，并有多种著述翻译国外。系国务院享受特殊津贴专家、陕西省有突出贡献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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