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第二次来德阳，我们见面后，我对他说：“Long time no see（Chinglish（中式英语）：好久不见）！”维克多会心一笑，狡黠地说了一句冯巩的经典台词“想死你啦”，他能说这样一句应景的汉语，我想一定是我们一个院子的邻居、他的德阳媳妇用心良苦教他的。维克多还问我：“你在学英语？学得怎么样？”我搜肠刮肚后实在找不到一句英语回答他，想到毛主席在延安窑洞接受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采访，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陆定一把纸老虎翻译成“稻草人”，毛主席坚持要求翻译成peper tiger（纸老虎），最终，毛主席发明的这个Chinglish（中式英语）“peper tiger”走红世界，还成了英美英语教科书中的词汇。我硬着头皮、马马虎虎回答维克多说：“horse horse tiger tiger（马马虎虎）。”

打我对维克多说了句Chinglish（中式英语）“horse horse tiger tiger”，这家伙弄明白这个汉语成语的意思后，很快就现学现用、活学活用起来。我们一起吃饭时我问他折耳根味道好不好，他回答“ma ma hu hu（马马虎虎）”，我带他吃德阳的乡村菜“哑巴兔”，问他辣不辣，他回答“ma ma hu hu（马马虎虎）”，我们在酒吧玩，我问他happy not happy（中式英语：快不快乐），他回答“ma ma hu hu（马马虎虎）”。这家伙总是这样不置可否、是是而非的回答，没一点儿毛病，他说好吧，显得讨好谄媚，说不好吧，担心断了以后我请他吃饭喝酒的事。婶可忍叔不可忍，有一次我问他还能不能说点别的汉语，他回答仍然是“ma ma hu hu（马马虎虎）”。

我多次带维克多去我的故乡青川旅行，有一次维克多对着郁郁葱葱的莽莽群山好一阵子叽里呱啦，我以为这家伙看到美丽的风光在那里抒怀豪情，或在赞美我的故乡。她媳妇给我翻译，她道：“维克多说，非常感谢你带他来这么好的地方旅行，将来一定带你去他们故乡马耳他，游览举世闻名的马耳他的叫“红滩”的海滩，在地中海里游泳。”

听了这话，我说：“哥们儿，你有这心就够了。懂得起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算你没白来中国，我也没白带你到我的故乡青川旅行。”

维克多老婆面有难色对我说：“你又说成语，怎么翻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太难了！”

我想了好一阵子，对维克多老婆说：“你就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翻译成‘I滴答滴答you，you哗啦哗啦me’。”维克多老婆照此翻译后，维克多频频点头，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他到底明白没有，谁知道呢。

维克多在德阳厮混久后，他能听懂和说些简单的汉语字词，比如：有、没有，是、不是，来、不来，等等，汉语的吃饭、喝酒、美女、帅哥、泡妞、草（fuck）……就更不在话下，毕竟他来德阳两次的两年多的时间里，这家伙没少跟着我们混吃混喝和到酒吧喝酒泡妞。有一年春节我到距青川县城十多公里远的小山村李子坝，跟村民朋友过春节，没想到维克多带着另一个鬼佬也到了李子坝，我们不期而遇，很是兴奋，颇似他乡遇故知。离开李子坝村，晚上我们住新青川大酒店，我洗完澡出来，我的认识不久的女朋友拿着我的手机，怒骂道：“这么晚了，你还想出去跟那个鬼子花天酒地！”原来是我洗澡时维克多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让她看到了，短信内容是“jiu bar，5 girl，lai lai lai”。这句话维克多用了英语单词、汉语拼音、阿拉伯数字，也算煞费苦心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我们之间的鸡话鸭语，不是现代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加过密的“密电码”，我的认识不久的女朋友也能看明白，它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大白话：“酒吧，有五个美女，来来来”。我女朋友那么一顿斥责，我还敢去维克多已落坐，他的身边还簇拥着五个美女的酒吧吗？

维克多发那样的短信跟我联系，我跟维克多联系的短信何尝不是如此，比如下午我约他游泳就给他发短信“swin， lu chi club， 5.30（游泳，鹭池会所，五点半）”，约他吃晚饭给他发短信“chi fan，ya ba tu， 7.30（一起吃饭，哑巴兔，七点半）”，约他酒吧喝酒给他发短信“drink，babi bar，time 10（喝酒，芭比酒吧，时间十点钟）”。

特别交待一点，我们这样鸡话鸭语相约运动、组饭局、泡酒吧，我们不但从没爽约过，而且都还准时准点，你说奇怪不奇怪。

维克多自称他是一个旅游记者。我们交往多了后，知道他是一个自由职业者，靠在欧洲拿失业救济金和写一些旅游小作文为生，我便送了他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的《上帝为什么造四川》专辑，对他说：“您到德阳是来对了！四川这里是任何一个旅游记者来了就走不脱的地方。”

那段时期我非常热衷去四川的甘孜阿坝州旅行，那里的很多风景名胜区，我在不同季节去过多次，那里的雪山冰川，森林草原、河流海子、蓝天白云令我神往。有时到了周末，我说走就走，一个人开上四五个小时车到四姑娘山，用上一整天，坐在锅庄坪的草甸上，静静地、痴痴呆呆地看海拔6250米的晶莹剔透的巍峨幺妹峰，看盘桓在峰顶的缠绵缱倦旗云，看云卷云舒。

四姑娘山

我们这样鸡话鸭语联系和交流一直相安无事，但还是引起过一场不小的误会和风波。

一次我们在酒吧喝酒，我给维克多推荐我去过的四川甘孜州的马尼干戈村，还给他看我手机里的在马尼干戈拍的风光照片，维克多万分激动，他对我们说：“I’m going to gan ci，Nimagange！（我要去干跐，尼玛干过）”，到后来这家伙就直接在酒吧里简单狂叫：“Gan ci! Nimagange!（干跐！尼玛干过！）”

酒吧里我们一帮爷们哄堂大笑，同桌喝酒的美女们，有的瞠目结舌，有的笑得花枝乱颤。维克多大惑不解，问我们笑什么，我们坚决告诉他：“你不能去干跐，更不能去尼玛干过！”

维克多拿着我的手机，看着屏幕上迤逦的风光照片，委屈地说：“What？Waht？Waht？…………”

四川甘孜的玛尼干戈村

我们一起喝酒的爷们和美女大多不会英语，一两个稍会一点儿的二把刀也只有三脚猫功夫，我们艰苦卓绝地向他解释，甘孜是四川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州的名字，但他说的“gan ci（干跐）”，在四川话俚语中，平常是指“干指姆儿蘸盐”——蹭的意思，如果在混杂着荷尔蒙和酒精的灯红酒绿的酒吧里说到“干跐”，就是干插的意思，干插英语意思是，是，是……突然，一个英语二把刀脑洞大开，说干插的英语是fuck not water。马尼干戈是个地名，他说的“nimagange（尼玛干过）”，四川话俚语就是“妈的干就是了”的意思。“gan ci！nimagange！”，四川话俚语的意思就是“强奸，妈的干就是了”，很黄很暴力很嚣张。

维克多明白后，这家伙安静了下来，大家又开始静静喝酒。

突然，傍边邻桌骚动起来，响起了叽叽哐哐桌椅移动的声音，不一会儿，懵里懵懂中的我们猝不及防，被两个醉眼惺忪的家伙劈斗盖脸浇了啤酒。

和我们一起喝酒的年轻后生立即站了起来，撸起袖子，拿起空玻璃啤酒瓶往桌上一砸，手握如大白鲨露出狰狞恐怖牙齿的半截啤酒瓶，准备干架。

两个醉眼惺忪的酒癫子冲维克多骂骂咧咧：“你一个洋鬼子，不住大喊‘干跐，尼玛干过’……如此嚣张在公共场合耍流氓，今天得好好修理修理。”他们拿着同样砸过的如大白鲨露出狰狞恐怖牙齿的半截玻璃啤酒瓶，冲着维克多张牙舞爪。

维克多明白了他闹的忍俊不禁的很黄很暴力的笑话带来了不小的误会，赶紧站起来，搬起坐过的椅子，双手举起挡在头前，对两个醉眼惺忪的家伙解释。他解释用的是英语，显然哪两个醉眼惺忪的酒癫子根本没听明白，他们对维克多继续骂骂咧咧：“少给我说神马鸟语。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维克多的解释无济于事。事态没有平息，我们只得上前解释，是维克多把甘孜误读成了干跐，把马尼干戈搞成了尼玛干过。

误会终于消除后，两个醉眼惺忪的酒癫子给我们陪不是，上前给维克多敬酒，又是握手，又是搂搂抱抱，如胶似漆，搞得像情深意浓的基友似的。

好基友一辈子

恰风是风但不吹

60年代生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孩子。文革恢复高考后幸入大学，习建筑设计。毕业入央企，几年后离职与同道创办建筑设计公司，做建筑设计不缀。生活工作偶有所得，常记之以自娱，弄墨而非舞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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